周丘对玉瑶真人道友的称呼不满,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,玉瑶不过修道六十余年,居然胆敢以同辈而论,不过修道之人,俗礼还是次要的,微微一笑:“道友既是修道之人,何故干扰俗世之争?” 玉瑶说:“道修玄门,不过求一线生机。如今梁国大祸临头,贫道奉掌门指令,特来拯救苍生。道友难道不知?” 周丘知道梁国近几年变化很大,君王新纳嫔妃,加收赋税,强征苦力修缮宫殿,开掘矿石,征召士兵以备攻伐莒国。古之成大事者,岂能有妇人之仁。况且得失取舍终须选择,要么苦今日,要么困未来。这些所谓英雄人物的论调,确实支撑了一时的繁荣昌盛。周丘说:“我等修道之人,亦难得清净。俗世又何曾安稳,不过是大争与小闹的区别。纵使今日道友拯危救难,可救的是人日后亦是施恶之人,救一人亦是害一人。道友还是莫管红尘俗世。” 玉瑶说:“道友所言差矣。所谓天道,不过人为。水善利而不争。我等空修万载,终是人身。岂能脱离红尘束缚?人争一时之风光,留下千秋之祸患。生机功德,莫过于以善渡人。如今梁国国君沉迷酒色,好大喜功,放纵官员,使得重刑泛滥,道德离心。世人莫不趋炎附势,损人利己。蛇虫鼠蚁沆瀣一气,狼行走兽为祸人间。如此下去,必定怨灵骤生,恶妖重现。小错不改,大祸难逃。古时,扁鹊见蔡桓公正是如此。道友独善其身,何故劝我回头?” 周丘说:“天道轮回,人命难改。昔日,圣人悟得世间规则,定伦理,作五常,以文字传道,以声乐定礼。然则圣人远去,世道迁变,和善之日益少,是非之争益多。圣人尚不能救世,况且我等。因果沾染,举止皆错,何苦为愚昧众生,以身入劫。天下大乱大治,本是寻常,若不争权势名利,今日仍旧茹毛饮血。人生各自选择,若百姓不堪重负,自然去死求生。人生在世,磨难亦是机遇。岂不闻,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。大任之人,终须磨难。人族生生不息,难道独得上天眷顾?不过是习惯应对世间风雨罢了。道友救世,为人为名?” 玉瑶说:“若今日宝阁失火,道友救或不救?” 周丘不知其意,回答:“救。” 玉瑶说:“岂有不倒之阁楼?既然起火,岂非寻常?旧楼不倒,新楼何在?道友救火,所为财也?名也?” 周丘说:“此乃贫道修身之处,即使身外之身,岂能一概而论?” 玉瑶说:“天地本一体,人世孰能脱离。不过是有利起早,无名不为。爱己胜于爱人罢了。世道紊乱,妖魔丛生,纵有大乘道法,亦难免意外。道友身受国恩,却袖手旁观,仁义皆失。莫非梁国尚不如一阁楼?” 周丘说:“世人各自有命,老夫亦是如此,故能救眼前火,难渡众人心。况且老夫与梁国不过是合作而已,岂能以国恩论处。” 玉瑶说:“既然如此,贫道亦愿救眼前之火。” 虚引坐在琴傍边,调整了一下心态,向玄清说出烦恼。虚引前些日子回去看望父母,本是俗世普通人家,一辈子都与仙人没什么缘分,当年也是一时冲动,偷偷跑来拜师。如今筑基成才,回去甚是风光。但是父母还是原来观点。年迈的父母就虚引一个儿子,看到村里同辈人的孙子都长大了,觉得虚引也该早日婚配。虚引回去,父母就托人说媒,仙师何等身份,一下子就有不少人主动过来询问。虚引修炼以来,就对俗世不敢兴趣,至于婚姻,若是同道双修还好,普通人,不过是徒增伤悲。父母的观念就是传宗接代,像其他人一样,所谓的修仙,不过是不一样的工作而已。固然,他们也明白仙道一途与凡人不同,可是一方又希望能保留凡人的一面。所以,仙师在俗世只有需要时才是神明,不需要时如同泥塑。虚引多次解释,父母却说你在这里娶妻生子,又不会影响修炼,孩子又不用你照顾,只是这个要求,怎么就不愿意呢。概念不同,所有的感情都是累赘。一方面父母养育之恩尚未报答,一方面自己已经有不同的选择。修道追求长生,其实并不影响繁衍,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修仙世家。作为不是矛盾,观念才是分歧。父母一厢情愿,把自己见识当成真理,不知眼界外更有风景。何也?层次之别而已。近则知,求同去异;远则虚,梦里再叙。 虚引说:“我修炼时日尚短,父母却已半头白发,妹妹也早嫁远方,村里其他叔伯早已抱上孙子,看着他们羡慕的样子,我于心不忍。可是我修为尚浅,若是留恋俗世,又何必在此逗留。”两全其美,都不过是身在局外,冷眼笑看蝼蚁挣扎。 玄清不能感同身受,昔日还羡慕父母对孩子的呵护,没想到父母还有对孩子操控人生的部分,一时不知怎么说。不过一想,娶个媳妇生个娃,继续修炼,好像问题也不大。韩家就是这样的。贵管家娶妻,但没有孩子,修为也不差。而且,上次回去韩家,韩泰成少爷联姻一事,就是家主把他当成是接班人培养。本来得失就是玄乎,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后悔。当时无悔,后来又有不甘,岂不是自寻烦恼。玄清问:“师兄可有想法?” “没有,我不知道怎么办。”不做事,时间仍然流逝,很多事拖不得,所以烦恼时,往往妥协。 “可是也不能一直拖着,早日抉择比较好。”玄清想了一下,建议道,“不然师兄也去找一下玉瑶师叔,师叔见多识广,或许能看出烦恼所在。” 虚引问:“我因私事打扰师叔,恐怕不会理我。” “怎么会呢?师叔性格随和,关系宗门弟子,只是较少接触而已。” 虚引一下子盯着玄清,心中浮现一个想法,微微摇头,笑道:“师弟,这不一样的。” 玄清满脑子不解,都是同门弟子,有什么不同,不过一想虚引或许是不好意思,也就不再多说了。玄清介绍瀑布的作用,让虚引进去静下心来。虚引拒绝了,说:“师弟,我是要早日做出选择,不是静心拖延时间。” 心静才能看清事物,但也要有充足时间。人生有限,今日之事拖到明日就不同了。虚引也进入瀑布冷静一下,思绪更加清晰,可惜也无济于事,这是抉择,不是对错。思量再三,虚引还是到礼堂请教玉瑶。礼堂内,玉瑶问:“来此何事?” 虚引说:“弟子心中难以抉择,特来请教师叔。” “私事还是修炼?” “私事。” 玉瑶指向一侧,说:“那里有各种史书,民俗故事,寓言小说,你自己参悟吧。” 虚引一连几天都在看书。史书记载王侯将相,功过为主,褒贬皆以得失落笔,细微处,尽是豪言壮语,阴谋算计。又有神鬼混杂,星辰异象,谶纬预言,光怪陆离,不可尽信。智氏一族风光正盛,威震天下,却落得身死国灭,为天下笑;赵氏遗留一孤儿,再复荣耀,时过境迁,还是原来模样吗?民俗故事,材米油盐,爱恨情仇,离不开一个钱字而已。寓言已失去本意,道理不能直白;小说过于夸张,太过强调某个方面,不知道阴阳同在,不过是管中窥豹。 采薇戍边者,父母心中何想?不过是力不能及,安于天命罢了。清贫者不过求一时苟活之残羹,富贵者却规划子孙后代,当权更是梦想千秋万代。人生有限,江山如画,不愿风景落寞,孤寂万年,故繁衍后代,再造生机。可是落魄者,一生如此悲惨,若是能活千秋万载,不断重复往昔日子,是喜是悲,都不堪回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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